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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城:几回生死烽烟里(六)

史曰:汉承秦制,废封建,立郡县,筑城廓,立边堡,移民实边。看是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却是汉武帝的大战略,也是打败卫氏朝鲜之后的大举动。元封四年,朝廷在辽东郡下设十八县。其中,沓氏县设在辽东半岛南境。关于沓氏县治所,地方史志学者曾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旅顺口的牧羊城,有人说是金州的大岭屯城,还有人说不是这两个城,而是普兰店的张店城。

《汉书》应劭注云:氏,水也。《资治通鉴》胡三省注曰:辽东郡有沓氏县,西南临海渚。渚即水也,海渚就是水边或港口。大岭屯是有一座汉城,可它属于东南临海渚。牧羊城和张店城,都是西南临海渚,二者必有其一。可是,论城的规模,牧羊城小,张店城大;看出土文物,张店城有千秋万岁瓦当,还有两只马蹄金,牧羊城显然比不过它。争吵的结果,沓氏县治所只能是张店城。

其实也没有什么,牧羊城无意与张店城争大小,论贵贱。我在前面说过,汉代的旅顺口改叫沓渚。所谓的沓渚,就沓氏县境内的港口。牧羊城就在沓渚,而且是保卫沓渚的海防城堡,说不定在汉武帝的号令下,它在年景极好的汉代又偏得了一次大翻修,有此殊遇,夫复何求?

立边堡。这显然是汉代的人口概念。有史可查,为让移民者乐于迁居辽东,朝廷曾给他们分发衣物、粮食、种子、牲畜和工具,甚至还派出官军一路护送到居住地。即使这样,荒远的辽东仍嫌人烟稀少,朝廷便想了一个新招儿,就是给罪犯减刑,给平民和小吏加官进爵。果然见效,辽东半岛的每一座城邑,都有多达千户以上的居住人口。

正是这场前所未有的移民和垦殖运动,一下子激活了被战火涂炭的辽东半岛。牧羊城所在的沓渚,更是遭逢了一个历史性的机遇。城里城外,马上就有了生命如簇的气息,战乱造成的空旷,也一下子变得充盈和拥挤。

汉代的盛景,我在距牧羊城不远的营城子找到了注脚。上个世纪20年代末,大连至旅顺口的铁路正在扩修中。有一天,施工者突然在营城子地下挖出了一座汉代古墓。于是,关东厅博物馆的日本学者蜂拥而至。他们断言,这是一座在辽东大地上并不多见的汉代壁画墓,参加发掘的内藤宽和森修为此写了一个报告,发表在1934年的《东方考古学丛刊》上。

彼时,日本是辽东半岛的殖民者,他们的考古专家几乎踏遍了这里的角角落落,发现一个遗址,就写一份报告。营城子的秘密,就这样昭然于天下。

这是一座拱式结构的东汉墓,穴内分为主室、套室和侧室,以花纹青砖砌筑而成。尽管时光已过去了将近两千年,它们在营城子地下仍坚固如初。然而,这里早已被盗墓者光顾过,只剩下一些陶灯、陶案、陶猪、陶灶之类的冥间器物。无法盗走的,就是画在砖上的壁画。

在这座多室墓穴里,绘有好几幅壁画,主室北壁的一幅,尤其令人叫绝。画面的主角是墓的主人,却无法判定他的身份和来历。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中年男子,头上一顶三山冠,身着一袭长袍,腰佩一柄长剑,脚踏一团祥云,目光从容地注视着远方。在他的前面,有一个戴方巾、持羽扇的方士。在方士的前面,还有一个手持赤草、脚踏云端的羽人。他们以各自不同的手势,为墓主人作引领之状。在画面的上方,绘有传说中的朱雀和苍龙;在画面的下方,则绘有墓主人亲属们祭拜的情景。

其实,这是中国人都能看懂的升天图,只不过达官显贵死了,画在墓壁上,平民百姓死了,画在棺材上。升天图显然出自民间画师之手,他对这个传统题材已经是挥洒自如了,可见当时的辽东半岛并不缺少能工巧匠。至于这位墓主人,或高官,或巨贾,绝非等闲人物。他能把这里当作首丘之地,也说明这个家族在此地的威望相当了得,逝者死后仍能奢享生时的富贵。总之,墓室内的壁画,至少给我这样一个印象,墓主人生活的时代,应该是辽东半岛最平安的时代,丰衣足食,战争和蛮荒,都成了过往。

营城子汉墓的故事,至此并没有完结。那是本世纪初的一天,我曾专程来到营城子镇沙岗子村看汉墓。当地一位老者随意说的一句话,让我愣了大半天。他说,如果我没说错,站在渤海岸边向营城子一带望去,凡是凸起的地方,下面就是汉墓。听了他的话,我竟下意识地把脚抬了抬,生怕一不小心踩在了汉代的棺盖上。

朋友的话,果然不出多久就得到了应验。2003年秋天,一支施工队要在东汉古墓遗址旁边建厂房,挖掘机一铲子下去,地下便惊现一大片汉墓。当天的施工现场,立刻变成了汉墓发掘场,考古专家在这里一口气打开了一百八十多座汉墓,重要文物出土了两千多件,它们有的是辽东半岛罕见之物,有的则属于国宝级文物。

一片不断有新发现的汉墓群,还原了一个伟大的时代。记得,我曾在史书上看到这样的记载:汉代的辽东半岛,已经有了显贵阶层,他们与中原王朝同宗同族,因为被刘姓皇帝所封,而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或许,东汉壁画墓的主人,就是刘姓皇族的后裔呢。

编辑:张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