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当初建造牧羊城，一定找人看过风水。这里背倚将军山，面朝渤海，居高临下，八面威严，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绝好之地。

所谓的将军山，其实是老铁山西北麓的一座山峰。秦汉以前，老铁山并不出名，只有将军山见于史书，它也是旅顺口最早有文字记载的地名。

将军山下的渤海岸边，有许多天然的小港湾，每次走近这里，轻轻吸吸鼻孔，便能闻到一股秦湾汉港的咸湿。可以看出，当时的船只之所以喜欢集结在渤海岸这一边，就因为有将军山和老铁山一起挡着南来的风，让这里成了最早热闹起来的码头。就是说，这两座闷声不语的山，不只分娩出了郭家村和于家村，还接着做了牧羊城的乳娘。

城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想，它并不是对村庄的修改或替代，而是对村庄的佑护。辽东半岛地远天偏，在漫长的历史上，部族与部族之间，土著与外来者之间，总会因为利益的被触犯而发生争斗。有一天，当耕者或渔夫在炉膛里铸出了锋利的青铜短剑，大大小小可攻可防的城堡，也就像一朵花的开放，一个脚窝的踩下，漫布在辽东半岛南部这片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带。

至今也没有人能说得清，牧羊城是不是辽南的第一座城堡，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自从有了城堡，这片生僻的乡土，就被文明的慢火给焐熟了。

城堡的雏形是墙。辽东半岛南部最早的墙却不在旅顺口，而是在大连湾的岸边。那地方叫大嘴子。

上个世纪80年代，考古队在厚厚的沙土下面，挖出了两道石墙的残基，在两道石墙内，圈了几间房子，砌石墙显然是为了防御野兽的来袭。在房子一角，还撒落着许多碳化了的粳稻和高粱。专家说，大嘴子遗址确切的时间，距今已经有三千多年。

此前，在郭家村出土过东北亚最早的粟；如今，在大嘴子又发现了东北亚最早的粳稻和高粱。这说明大嘴子与郭家村一样，在中国乃至世界的农业史上，也是一个令人瞩目之地。大嘴子至少是两粒种子的转发站，在此之后，高粱的脚步逐渐向东北大平原移去，粳稻也没有踌躇不前，先是在朝鲜半岛落地生根，然后又在日本群岛发芽结籽。大嘴子的两道石墙，也因此有了不同凡响的意义，它们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守护那一段五谷丰登的日子。

我想，牧羊城的修筑，肯定是受了这两道石墙的启发。当战争以从未有过的规模和方式激演起来，围起来的城堡，要比笔直的墙更安全。所以，城堡的出现与战争有关，或者说，战争是城堡的催生婆。

编辑：张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