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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札记二篇

      注资本科20122   张晖

   (一)触 指 微 凉

我指尖触碰到的冰冷,是石头本身的温度,还是心中寂静的喧哗,亦或是沉重的扬不起尘埃的历史。                                                            

                    ——题记

装满水的瓶子摇起来无声无息,满载的马车只会在行进的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车辙,丰富人生经历的拥有者必定沉默寡言——因为有些时光只适合收藏,因为有些记忆注定被埋葬,因为有些历史必然沉默无声却泣血歌唱。

漂亮的东西都是冰冷的,水晶流转于烛光中的绚烂,与钻石切面折射后的阳光如出一辙——冰冷的金属色温度;晶莹剔透如同童话一般冰雕艺术,是连滚烫的热水都无法温暖的坚硬;精致的玉石,自古就诶认为有“通灵”之说,依旧是触手生寒方为上品,养的日子久了,便无法再馈赠他人,唯有粉身碎骨才是最后的归宿。所有这一切都是冰冷的。

无论是来自异国的石基,或是从海底打捞上来的沉船。

还是那些被血浸泡的发黑的历史。

我在一个阳光慵懒,雾气低回的清晨走向你。放慢脚步,让呼吸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汗水蜿蜒过耳后,浸湿衣领,让汗水,阳光和林间的雾气来为我洗礼,让一个宛若新生的我,走向你,靠近你,触碰你。如同最虔诚的藏民,用磕完一生十万个等身长头的时间,走向你;用少年追逐梦想的勇气与执着,走向你;用看惯红尘万千的从容与淡定,走向你。把过程拉长,将时间凝固,用瞬间记录永恒,拿永恒丈量宇宙。

把眼睛交给世间景色,听信脚步走上哥特式的旋梯,带来轻微的晕眩感,阳光被万花筒切割成碎片,落进眼睛深处,恍惚听到白鸽振翅的声响,从天空缓缓落下的羽毛擦过脸颊,痒痒的。在这种状态下,你映入我的眼帘,冷色调是你给我的第一印象。

你如同身后的旅顺口,看起来平静的海面之下却藏匿暗礁,潮汐无声的涌动,不动声色的暗示着两个隔海相望的民族,他们靠得那样近,却又那样远,他们一抬手似乎就可以相握,他们一接近似乎就可以取暖,但是,只留下冰冷的海水,无声地拍打水下的暗礁。风声呜咽,埋葬在异乡的亡灵泪落成樱,飞逝在冰冷的海风中,那样盛大而华美的节日中,可有亲人听见云朵之上有亡灵和着胡琴沙哑的歌唱。

你站在这里,站在我脚下的这片热土之上,不卑不亢,不言不语,即使身在异乡,你依然屹立,默默地诉说一段历史,那段血雨腥风的日子,那段血洗过的时光凝固成胸口暗红的朱砂痣,不可触碰,隐隐作痛。

我突然开始想象,如果你被殷红的樱花所围绕,醉如红妆,花垂枝低,你洁白的身躯会如同他们崇尚的雪山,空气中弥漫樱花的芬芳,华丽的振袖从你的脚下掠过,木屐踏过你冰冷的身躯或许会有丝丝温暖的涟漪在空气中透明地荡开。

触指微凉。

石头是冰冷的,历史是冰冷的,海风是冰冷的,海水无声地拍打着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暗礁。历史已经是过去式,石头总会被阳光捂热,雾气也悄悄地被驱散,阳光直射进瞳孔时有晶莹的液体滑落,摩擦过空气,液体会不会有温度,在冰冷的石头上跌碎成细小的钻石,或许在某一个瞬间,会温暖指尖的冰凉。

(二)朱 楼 梦 碎

典型的俄式建筑,花黑色的大理石地面,柔美绽放的铁艺扶手,吊顶上古铜色的吊灯显示出这里曾经灯火辉煌。站在大厅里,我似乎看到身边有身影来去穿梭,听到军靴踩在台阶上硬朗的声响,异国的语言回荡在整座建筑的内部;我还听到电报机不停歇地工作,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听到指挥棒划过空气点在地图上的响动。门口的卫兵一动不动,双手紧握着怀抱中黑亮的枪管,如同临别时紧紧拥抱心爱的喀秋莎。

空气安静下来,身着帝国华丽军装的军人们离开这栋俄式建筑,文件燃烧后,历史扬起灰烬,弥漫了谁的视线。

地板传来震动,身着军装的人们再一次走进这栋俄式建筑,惨白的旗帜上是血色的的印记,微风带来樱花的香气,也带来樱花的残忍——最残忍的植物,树根下掩埋的尸骸越多,樱花才会越美丽,那美如脂霞的吉野樱以鲜血为养料。房间里支起折扇立式的屏风,褐色的屏风衬着暗红的木地板,一室凝固的血迹;作战室里有人高高地扬起戴了白手套的手,激情昂扬地演讲;司令室里有身着传统服饰静默饮茶的将军,茶叶在滚烫的热水中轻轻舒展,溢出一丝清香混合着空气中扭曲的血腥味和透明的尖叫,被平静地喝下;电报室里有人飞快地写下译文,隐藏在数字背后的秘密渐渐暴露在空气中,被小心地夹在黑色的文件夹里,被同样戴了白手套的人恭敬地呈上去。一瞬间空气被声波撕扯成碎片;或许也会有某个瞬间,有某个人从窗口经过,看到窗外的樱花,恍然间以为自己仍在家乡,做着普通的工作,下班回到家有温婉的妻子正跪坐在玄关处,等待自己的身影出现在石径的尽头。

樱花飞逝,再精彩的故事也有落幕的时候。当整栋建筑终于再次平静,仍然只有我独自站在这里,仰望屋顶上已没有蜡烛,或许还落满了尘埃的吊灯,没有军装摩擦的响动,也没有了军靴踏过大理石地面的声响。

默立良久,终于走上第一节台阶,我听到母亲呼唤孩子嘶声裂肺的哭喊,我听到妻子寻找丈夫杜鹃啼血的低泣,我听到老人呼喊时沙哑而低沉的声音。我感受到无辜的人们心中巨大的恐惧,我感受到士兵们怒吼时胸腔的震动,我感受到幼小的孩子们面对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时的茫然和无措。

我感受到脚下这片土地的哭泣,这片土地的愤怒,这片土地的伤痛,这片土地的抵抗与顽强。种在伤口上的樱花开放得如火如荼,伤口不曾结痂,不曾愈合,这片土地要让伤口永远存在,让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记得,记得这美丽,记得这美丽的樱花树下,埋葬的是同胞的尸骨。

我站在房间里,房间里除了墙壁上满满当当的照片与文字,就只有风声充斥着房间里的每一寸,只有回忆平静如同河流下的暗涌,温柔地将我围绕,漫过脚踝,漫过膝盖,浸到胸口时,心脏骤然收缩,带来窒息般的刺痛。深呼吸,再深呼吸,我告诉自己,这是还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应该记得的痛。

房间里没有别的游客,我静静地坐在窗台上,楼前的松柏遮掩我的身影,也遮掩我的视线。窗外的阳光透过树枝投射在脸上,驱赶房间里的戾气,带来温暖。楼下传来声声叫卖,恍然回到尘世,没有战乱,没有屠杀,没有阴谋,没有死亡,也不再生活在恐惧里。

裹紧外套,缓步走下楼梯,离开这栋建筑。走进阳光里,走进尘世,走进那片叫卖声,走进温暖。离开,离开一段历史,离开一段时光。只是离开,但是会把回忆留在那里。回忆太沉重,只能停留,无法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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